裘七曜 叶辛先生坐在三味书店的讲台上,桌上放了一杯水,水里漂着几颗枣红的小圆球,因为座位有点远,我看不清这小圆球是啥滋补的玩意儿,我也快成老花眼了。他穿一件白底条纹短袖衬衫,头发一尘不染,估计年近七十,身材有些瘦小,但眼神精光如织。他呷了一口水,絮絮地讲起来…… 台下静静的,我环顾四周,除了认得沐小风和比较好认的虞燕,其余的全都不认识。人群中有肩并肩的父子,有情深似海的母女,有平淡如水的老人,有斯斯文文的男子……而我,恍惚间自觉是天外来客,寂寥于这悄无声息的人海。 叶先生第一个故事讲到了他的老领导光未然同志的故事。光未然同志曾任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,他是《黄河大合唱》的词作者。当年在延安“鲁艺”的时候,光未然只是一个热血沸腾的小伙子,但他在心底暗暗立下宏愿,要创作一首能激荡人心唤醒民众抗日热情的歌词来,并谱成交响曲。 在漆黑的夜里,在鬼子汽艇巡逻的眼皮之下,光未然坐着羊皮筏子,冒着生命危险曾三渡黄河,有感而发后一气呵成《黄河大合唱》。 就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,写了以后,总爱发到朋友圈里去炫耀一番,希望有人点赞或点评。光未然同志也一样,拿着自己的“大作”到处找人指点指点。战友们看了以后都笑了,说,你这哪里是诗啊,简直是对白。听到大伙儿这么一说,光未然同志挺郁闷的,但他又深信自己的感觉:这作品虽然算不上惊天地泣鬼神,但绝对是“黄河怒吼的波涛,是大地雄浑的力量”。 偏巧,作曲家冼星海同志带着家人也来延安投身抗日革命的洪流之中。那时候的冼星海同志已是声名远播,毛泽东主席都知道他的大名。那时候的延安条件很艰苦,在前方作战的团以上干部负伤后在后方医院养伤,只能吃一次鸡蛋挂面,以后一视同仁。 光未然同志自己舍不得吃,积攒了两斤白糖提着去见大名鼎鼎的冼星海,希望他能提提意见。 冼星海同志看了以后,默然不语,光未然忐忑不安地盯着他,心中如15只吊桶七上八下……良久,只听见冼星海大叫一声:好诗。光未然欣喜若狂,说既然是好诗,那你把他谱成交响曲!冼星海说谱曲需要激情,需要补充营养,你每天给我炖一只老母鸡。光未然听到这话不高兴了,延安条件那么艰苦,毛泽东主席都吃不上老母鸡,你竟然每天都想吃。但他没把这话当面说出囗,硬是咽在脖子下。回到“鲁艺”一说,炸锅了,大家议论纷纷,这冼星海什么人啊,来延安到底是来参加革命的还是来吃老母鸡的?“鲁艺”的负责人周扬同志也知道了这件事,汇报给了毛泽东。毛泽东说,给他吃嘛,不就是每天一只老母鸡嘛,只要他能把曲谱出来。其实毛泽东也在想,到目前为止,我们的八路军和新四军还没有震耳发聩荡气回肠的嘹亮之歌。在全面抗日的时代,真的太需要这样的乐曲了! 曲终于谱成了,但冼星海同志也没吃到老母鸡,其实他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。 1939年4月的一个夜晚,由光未然作词冼星海谱曲的《黄河大合唱》在陕北公学大礼堂演出,毛泽东等中央同志都来了。这气势宏伟磅礴,音调清新、朴实优美,具有鲜明的民族风格的交响乐立即引起了巨大的反响。那是以黄河为背景的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,那是中华民族的坚贞不屈、顽强抗争的英雄气概。 第二个故事讲了岳阳楼匾额题词之事。解放后重修岳阳楼,当时岳阳楼管理委员会打算请毛泽东主席题词。可是,主席不是你心里想到了就可以随时见的人。正当他们在想方设法却又一筹莫展时。陈庚大将病逝了,而陈庚大将的弟弟竟然是岳阳楼风景区的工作人员,一个平常不怎么吭声的老实人。他拿着中央军委的急函要求去北京奔丧,管理处的领导在惊骇之下又想到了题词的事,把这个“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”交给了陈庚大将的弟弟。丧事结束后,毛泽东主席接见了他们,当陈庚大将的妻子傅涯提出请毛泽东为岳阳楼题字之事时,毛泽东说岳阳楼是千古名楼,要相得益彰,而我的字不好。偏巧那天郭沫若也在场,毛泽东说郭老的字不错,还是叫郭老题吧。 既然主席发了话,郭沫若只能奉命行事,他整整写了6幅,从左写到右,又从右写到左。 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收到郭沫若寄来的6幅字条后,请专家评选1幅作匾额用。可那些书法大家横看竖看总觉不尽人意,后来无意间瞥见郭老用毛笔随意写在信封上“岳阳楼风景区管理委员会收”,这上面所写的“岳阳楼”3个字竟然是最合适的(估计是毛泽东主席叫他题,他压力太大了,反而写不好)。 叶辛老师的故事讲完了,台下听者饶有兴趣,叶辛老师的口角还噙着香…… 也许,叶辛老师在告诉我们,年轻的心,热血沸腾,如星过夜空,如羽镝之鸣,如横空出世……照样可以写出经典来,譬如他自己年轻时就写出过风靡一时长盛不衰的《磋跎岁月》和《孽债》。 同时,叶辛老师也在告诉我们,写作一定要率性而为,你刻意做作急功近利,写出来的作品如无根的浮萍,无病地呻吟,无魂的躯壳,何足道哉! 夜深了,叶辛老师也要回了,突然想起了陆文夫先生的对联:天涯来客茶当酒,一见如故酒当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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