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绘画 吴玉涵 |
□胡杨 只手紧紧地按住了被角,不肯有半点的放松。 那武大郞又哎了两声,喘息了一回,便肠胃迸断,一动不动了。潘金莲揭开被子,只见武大郞咬牙切齿,七窍流血,已一命呜呼了。可怜这武大郞,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自己的老婆手里。 武大郞的尸首火化之后,小说第二十六回写道:(潘金莲)每日却自和西门庆在楼上任意取乐,却不比先前在王婆房里,只是偷鸡盗狗之欢,如今家中又没人碍眼,任意停眠整宿。 可以这样说,在偷情西门庆、鸩杀武大郎的整个过程中,潘金莲始终是处于主导者的地位的。 如果我们不是一句句地把小说读下来,又有谁会相信,那个在黑夜之中,双手紧按着被角,骑在拼命挣扎的武大郞身上的杀人恶魔,竟会是那个在武松眼里纤腰袅娜、檀口轻盈、眉似初春柳叶、脸如三月桃花的妖娆少妇?这个反差也实在是太大了。 但是,这却是真实的潘金莲,一个曾经对未来生活充满着期待的潘金莲,一个深陷色欲泥潭却不能自拔的潘金莲,一个早已灭绝人性成了杀人恶魔的潘金莲。 从潘金莲的身上,我们既看到了美,也看到了恶,更看到了这令人惊叹的美如何一 上回我们说到,潘金莲主动投怀送抱,与西门庆勾搭成奸。那么,潘金莲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的放浪形骸呢?可以这样说,武松的决绝,让潘金莲彻底失却了对爱情的希望。而西门庆的多情,则重又燃起了潘金莲心底本能的欲望。 如果说潘金莲对于武松,是满怀着爱慕的情愫,是动了真情的,尽管这份感情是如此的不伦。那么,对于西门庆,潘金莲更多的则是沉沦于肉欲的满足和放纵。 小说写道:那妇人自当日为始,每日踅过王婆家里来,和西门庆做一处,恩情似漆,心意如胶。所以,在那无边的欲望的海洋里,潘金莲彻底迷失了自己人生的方向。 下面,我们再来看潘金莲在不归路上迈出的第二步,鸩杀武大郎。 俗话说得好,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。潘金莲与西门庆两人的奸情,终于还是被武大郞知道了。于是,武大郞便在郓哥的帮助下,前来王婆处捉奸。 那王婆见武大郞来了,便想在门口拦住武大郞,不料却被郓哥顶在了墙壁边,脱身不得。这王婆只得在门前,大声地给潘金莲、西门庆他们报信,叫道:“武大来也!” 于是,正在王婆房里的潘金莲跑过来顶住了房门,而西门庆则吓得钻到床底下去了。武大郞抢到王婆房门边,用手推那房门,但是哪里能推得开?这时,潘金莲就对躲在床底下的西门庆说出了一番极为恶毒的话。 小说第二十五回写道:那妇人顶住着门,慌做一团,口里便说道:“闲常时,只如鸟嘴卖弄杀好拳棒。急上场时,便没些用,见个纸虎,也吓一交。”那妇人这几句话,分明教西门庆来打武大,夺路了走。 于是,西门庆听了潘金莲的话,打开房门冲了出来。那武大郞见状,便要来揪西门庆,却被西门庆飞起右脚,一脚踢中了心窝。那武大郞就扑地往后便倒,顿时口吐鲜血,面皮蜡查也似黄了。 西门庆踢武大郞的这一脚,是最终导致武大郞命丧黄泉的直接因素。而西门庆脚踢武大郞这一行为的唆使者,却是潘金莲。 更为恶毒的是,这潘金莲面对重病在身的武大郞,不但没有一丁点的愧疚之意,反而更加的变本加厉。不但在肉体上,更是在精神上,折磨着武大郞。 小说写道:武大一病五日,不能够起。更兼要汤不见,要水不见,每日叫那妇人不应;又见他浓妆艳抹了出去,归来时便面颜红色。武大几遍气得发昏,又没人来睬着。 武大郞在床上一躺就躺了五天,整天要汤汤没有,要水水不见。而潘金莲则每天打扮得浓妆艳抹的,跑出去与 西门庆鬼混。 这潘金莲的所作所为,可以说是简直到了丧心病狂、毫无人性的地步。武大郞实在气不过,就对潘金莲说道:“你做的勾当,我亲手来捉着你奸;你到挑拨奸夫,踢了我心,至今求生不生,求死不死,你们却自去快活!我死自不妨,和你们争不得了!我的兄弟武二,你须得知他性格。倘或早晚归来,他肯干休?你若肯可怜我,早早服侍我好了,他归来时,我都不提。你若不看觑我时,待他归来,却和你们说话。” 这武大郞终究是个良善之辈,他在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,还幻想着潘金莲能够回心转意,幻想着潘金莲能够与他一起,再过以前初到阳谷县时的那种平静的日子。 可以这样说,如果武大郞不对潘金莲说这样一番话,那么,他说不定还可以在床上多躺几天。现在,武大郞一旦对潘金莲说出了这一番话,那么,他的死期就在眼前了。 小说写道:这妇人听了这话,也不回言,却踅过来,一五一十,都对王婆和西门庆说了。王婆便与西门庆和潘金莲一道,定下了一条鸩杀武大郎的毒计。 于是就在当天晚上,三更过后,在紫石街上那座临街的小楼里,便发生了一桩后来轰动全县、骇人听闻的命案。 小说写道:潘金莲把砒霜和那帖心疼药混在一起,都倒在盏子里,用热水冲了,再拿头上的银牌儿把这药调得匀了。然后,潘金莲左手扶起武大郞,右手便把那盏汤药,一咕噜地全都灌进了武大郞的喉咙里。 武大郞喝了这药,哎了一声,说道:“大嫂,吃下这药去,肚里倒疼起来。苦呀!苦呀!倒当不得了!”这潘金莲便去脚后扯过两床被子来,没头没脸地盖在了武大郞的身上。 武大郎叫道:“我也气闷!” 潘金莲道:“太医分付:教我与你发些汗,便好得快。” 那武大郞还想再说些什么,这潘金莲怕他挣扎,便跳上床去,骑在武大郞身上,两 步步演变成令人恐怖的恶的过程。而促成这一演变的根本动因,就是那无尽的欲望。这,恐怕就是潘金莲这个人物形象的美学意义之所在。 最后,我们再来说说那根最终使潘金莲走上了不归路的叉竿,到底是在哪里失手的? 有的看官可能会说,这根叉竿是潘金莲从二楼窗口失手掉下来的,所以才会打在西门庆的头上。这种说法,应该是受了电视剧的影响,其实是不符合小说原著的。 小说第二十四回写道:当日武大将次归来,那妇人惯了,自先向门前来叉那帘子。也是合当有事,却好一个人从帘子边走过。自古道:“没巧不成话。”这妇人正手里拿叉竿不牢,失手滑将倒去,不端不正,却好打在那人头巾上。 可见,这叉竿是在潘金莲家的大门外,潘金莲拿不牢,失手滑将倒去,才打着了正从帘子旁边走过的西门庆。 小说在这一回里曾多处写到,潘金莲每天都要等武大郞快回家时,便先去收了帘子,然后才关上大门这样的细节。早上在大门外先挂了帘子,到了傍晚再将帘子收进来,这应该是宋人的一种生活方式。 何心先生在《水浒研究》一书中指出:“宋朝人家靠街的屋子,门前都挂着一条帘子。每天早上挂起,晚间收下,所以潘金莲在门口叉帘子,偶尔失手,便把叉竿打在经过门外的西门庆头上。如今有几处地方,靠街的屋子,大门口还是有挂帘子的。” 所以,我们完全可以据此想象一下,潘金莲初见西门庆时的场景:那天下午,天将回暖,眼看着武大郞就要做完生意回家来了。潘金莲就跟往常一样,拿着根叉竿,去大门外收帘子。 不料,那叉竿却失手打在了刚好从门前路过的西门庆的头上。那西门庆一转身,却看见眼前竟然站着一个美艳动人的绝色佳人。 于是,那个不堪的故事便因了这根小小的叉竿发生了。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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