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怀沙作品

李一氓作品

    方向前

    古代文人大都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，在他们眼里，能写毛笔字是读书人最起码的修养，所以，写字也就成了他们平时的日课。

    二十世纪上半叶，有不少文人学者延续了先贤的这种“遗风”，能诗文亦能书法，这些文人中，或以作家、诗人著称，或从教，或从政，虽多数人的书法造诣一般，但其书法因有深厚学问作支撑，作品文气盎然，格调不俗，这些书法墨迹也因作者身份地位非凡，被后人越来越重视。

    现代文人中大家熟知的这些名作家、大学者，他们的书法造诣也毫不逊色，如鲁迅、茅盾、马一浮、郭沫若、章士钊等。这些人的书法有很好的传统功夫，甚至有自己独特的风格，书法气息好，格调高雅。譬如鲁迅的书法线条凝练，字态古雅，郭沫若说，鲁迅先生无心作书家，所遗书迹，自成风格，融冶篆隶于一炉，听任心腕之交应，朴质而不拘系，洒脱而有法度，远逾宋唐，直攀魏晋，世人宝之。又如茅盾的书法具有较浓的帖意，笔法灵动，结体严谨，书风秀美瘦劲。

    另有一些文人写的字有自家面目，流利通畅，书卷气浓。由于作者的地位高、影响大，其书法颇受市场追捧，成为如今艺术品市场中的“风云人物”，如王国维、胡适、蔡元培、徐志摩、郁达夫、老舍等。

    不过，还有一些在文坛或政界有较高地位和影响力的文人书法墨迹，由于各种缘故，作品价值还未被市场重视和挖掘，如马叙伦、曹禺、贺敬之、周而复、李一氓、文怀沙、魏传统、于安澜、冯其庸等。这些人的书法也各有特色，个性明显，作品感情充沛，文气激扬。如马叙伦书法得自帖学，有雅秀谨严之风；贺敬之书法流畅潇洒，书中有诗，作品充满诗意与激情；周而复担任过中国书协副主席，其字笔笔有来历，有唐楷的严谨、内敛与文静，启功称其字“神清骨秀柳当风”，赵朴初诗赞其书“欧书端严可南面，气清骨重胎羲献”；李一氓既是诗人，也是书法家和收藏家，长期在政界担任要职，他的字得益于颜真卿书法，并有独特书风；魏传统书法得益于碑，厚重古拙，文气内含，具阳刚之气；文怀沙书法古意十足，因有深厚的文字学修养，其字融篆、隶、行草于一体，含蓄古雅，可细看慢品。

    晚清书法大家李瑞清曾说过：“学书尤贵多读书，读书多则下笔自雅。故自古来学问家虽不善书，而其书有书卷气。故书以气味为第一，不然但成乎技，不足贵矣。”这句话对我们赏读现代文人书法有很大的帮助和启发。

    读书做学问是学书者的必修课，也是合格书家之必备条件。古代学书者无不注重自身的学问修养。大诗人陆游在教他儿子作诗时，曾有过一句名言“功夫在诗外”，其实书法亦如此，要想书法好，功夫亦在“书”外。近代书法大家沈尹默在《书法论》中讲道：“书学所关，不仅在临写、玩味二事，更重要的是读书、阅世。”书法的内涵不仅于书之技巧，更在书之内涵，书者之学养，何况谈文人书法。

    “书以气味为第一”，所谓“气味”就是书法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一种气息与味道，这好比一个人的气质，字如其人。书法之气以书卷气为上，它是衡量书法艺术水平高下与雅俗的主要依据。黄庭坚在《跋东坡书》中曾说过：“余谓东坡书，学问文章之气，郁郁芊芊，发于笔墨之间，之所以他人终莫能及尔。”书卷气亦称“士气”，故刘熙载在《书概》中就明确指出，凡论书气，以士气为上，若妇气、兵气、村气、市气、匠气、腐气、伧气、俳气、江湖气、酒肉气、蔬笋气，皆士之弃也。先贤们把书卷气放在品评书法艺术高下极为重要的位置，书卷气成了书法格调“雅”的代名词，这也是从前书家为何如此看重学养，甚至把写字看成“学问中第七八乘事”。

    大凡历史上有较高社会地位者，其墨迹往往被后人视为珍宝，文人书法亦因作者的社会地位、作品独特的文化内涵与历史价值，同样被大家喜爱和关注，成为社会的精神财富。自古以来，品评一个人的书法往往跟人结合起来，尤其是作者的地位、人品等因素。“古之论书者，兼论其平生。苟非其人，虽工不贵也”，苏轼也指出即使书者的书法艺术水平很高，如果没有地位与人品，其书法不会被人看重。对于这个问题，历来大家持相同看法，南宋鄞县籍词人、书法家张孝祥就说过：“书至唐最盛，虽经生书亦可观，其传者以人不以书也。褚、薛、欧、虞皆太宗名臣，鲁公之忠义，公权之笔谏，虽不能书，若人何如哉。”张孝祥明确指出，唐代这些大家的书法能留下来，主要跟那些书家的地位与人品相关，而不是因为书法技能的高超。

    我们平时常说的“字为人贵”，即品评书法的价值以“人”的地位人品为关键，“人贵”既指地位，还需“人品”。自古至今，人们特别注重人品，“学书不过一技耳，然立品是第一关头。品高者，一点一画，自有清刚雅正之气。”历代工书画者，宋之蔡京、秦桧，明之严嵩等，虽爵位尊崇，书法、文学皆臻高品，终因人品不好而被后人弃之。无学不足以言书，无品尤不足以言书。清代杨守敬告诉学书者：一要品高，品高则下笔妍雅，不落尘俗；一要学富，胸罗万有，书卷之气，自然溢于行间，古之大家，莫不备此。

    综览历代先贤书法墨迹，大凡能留传后世，“绍于古人”者必具人品、地位、学养、书艺，四者缺一不可。品读现代文人之书法，正如周星莲在《临池管见》上所讲：“余谓笔墨之间，本足觇人气象，书法亦然，……李太白书新鲜秀活，飘飘乎有仙气；坡老笔挟风涛，天真烂漫；米痴龙跳天门，虎卧凤阙，凡此皆字如其人，自然流露者。”现代文人书法流露的是作者的感情和书者的修养，作品中也能折射出文人们的品格德行，所以，“古之人皆能书，独其人之贤者传遂远”。

    （图片均由方向前提供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