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朱宝珠 做军人妻子,须学会等待和期盼,总有时日,能共撑蓝天,共享明月。 1982年暑假,在经历了十年的夫妻分居后,我随军了,工作也调到部队驻地附近的学校。我住的楼有十户人家,分别来自陕西、山西、河北、安徽、福建、江苏……可谓五湖四海。楼上楼下的邻居嫂子,大多来自农村。随军前,她们在老家种庄稼、种菜蔬、喂猪养羊。随军后依然勤劳能干,手脚闲不住。 丈夫服役的部队驻地在郊区,倚山濒江,家属楼周围空地多,部队领导关心部下,给每家划块菜田,分一间鸡舍,既可改善生活,也可活动筋骨。除我家外,家家楼前的菜地四季披绿,楼后鸡舍母鸡成群。 平日里,嫂子们最爱听此起彼伏的母鸡“咯咯咯咯哎”声,随时迈着轻盈的脚步,去自家鸡窝收获鸡蛋,愉悦地与邻家比照蛋的个头。可也有糟心的,因鸡舍远离住所,竟几次横遭黄鼠狼偷袭,生蛋鸡被活活咬死。虽恨得咬牙切齿,却无法对付狡诈的黄鼠狼,只得“亡鸡补牢”,加固鸡舍。 来自大江南北的随军家属,种上各自家乡特有的蔬果,让人开眼界长见识。有个夏天,楼下嫂子送我几个青里透黄、全身长疙瘩、两头尖尖的“瓜”。按嫂子叮嘱炒“瓜”,一尝,咋介苦?放大勺的糖调味,还是苦。当时我不认识苦瓜,也不知来自南方的此物,吃的就是这苦味。 看邻居的菜田年年丰收,很想试试身手,当即买来锄头,向邻居讨来茄子秧和葫芦苗种上了。只浇过几次水,施过一次肥,也没出过多少汗水,不料种下的蔬果生机勃勃,长势迅猛。茄子结得那个欢啊,天天摘,摘不完,葫芦瓜则吊满棚架。种菜种瓜是行家里手的嫂子,不无惊讶地感慨:“你咋种得这么好啊!”其实是歪打正着,赶巧了。原因是我家菜地一直荒芜着,对茄子、葫芦来说,“生地”肥力足,种啥都能茁壮生长。 那个夏天,餐桌上油焖茄、肉末茄、冷拌茄不断,实在吃腻了。来自酱菜之乡的孟奶奶,教我制作茄子酱菜。她把洗净的茄子放进盆里,双手反复揉搓,直到茄子软了、干瘪了,再放入甏里腌制。原来茄子也能做酱菜,以前从没见过谁家生腌茄子。 温州差不多年年都是台风的光顾地,军嫂成了编外的抗台“老兵”。每次气象预报强台风要登陆,部队立即命令舰艇进避风港防台。家家男人夹着铺盖和洗漱用具急急奔向军港码头,或赶向值班岗位抗台去了。整个家属楼,只有女人和孩子留守。 夜里强台风袭击温州。疯狂的台风像头凶猛的野兽,拼命噬咬着外墙、门窗。“咣当,咣当”,刺耳的窗玻璃破碎声四起;呼呼的风声,夹杂着噼里啪啦的暴雨声,十分骇人,令人心悸。年幼的儿子惊恐地依偎着我。此时,与台风较量的唯一办法是关严所有门窗,不让气流在室内外形成对流。下半夜,风雨更猛烈了,住四楼五楼的,感觉房子在剧烈颤动,急忙逃到一楼。肆虐了整整一夜的台风,破坏性极大。楼道的窗玻璃全被刮碎,木窗框架断裂,家属楼一片狼藉。最惨的是村民新盖的楼房,因没来得及装上窗玻璃,台风在室内恣意穿行扫荡,刮倒四面大墙,新房成了废墟。 随军十多年,明白了军嫂情是什么?是朋友,却更胜于朋友。1990年深秋,婆婆病危,丈夫与我急忙赶往宁波探望。谁知住校读书的儿子中途放假,家进不了,儿子就在五楼田嫂家吃住一星期。儿子以为父母所托付,而我们压根不知儿子放假的事。后来也常与田嫂相遇,她一句都没提起。直到近年,儿子去温州参加同学会,偶然说起在田嫂家吃山西大碗面的趣事,才知此事。丈夫去电话致谢,可田嫂说:“有这事吗?早忘了。”可知当年,嫂子把我家孩子当自家的孩子看待。 丈夫转业多年,我依然怀念随军的日子。忘不了台风夜守家护儿的惊吓,忘不了出海丈夫归来的欣喜,更忘不了与嫂子们结下的真挚友情。想起这些,心头总有无尽的思念和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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