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文纨 帕特里克·莫迪亚诺的作品唤起了对最不可捉摸的人类命运的记忆,捕捉到了二战法国被占领期间普通人的生活。 ———2014年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 “我什么也不是。这天晚上,我只是咖啡店露天座上的一个淡淡的身影。我在等着雨停。”《暗店街》的开头,简单扼要。一句话,几个字,却带来了一种清冷的氛围,我们似乎可以清晰地看到:雨天的咖啡馆,寂静的街,幽灵般出现的人物,恍惚的心情,不确定的事件,主人公的孤独…… 写作是一件无法掩藏自己的事情,每个作家其实都在书写自己的经历。2014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帕特里克·莫迪亚诺,在他的书中,他的人物几乎都会患上失忆症,他们不得不去追寻自己的过去。这似乎与他早年的经历相契合。 可以说莫迪亚诺是得奖的大户,1968年的《星形广场》获尼米埃奖与费内翁奖,1969年《夜巡》获钻石笔尖奖,1972年《环城大道》获法兰西小说奖,《暗店街》则获得了1978年的法国龚古尔文学奖,直至2014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。他也被法国评论界一致认为是法国最有才华的作家之一。 “记忆、身份、历史”是莫迪亚诺书的关键词。他的故事总绕不开神秘的父亲和二次世界大战。片段而又碎片化的手法,模棱两可的用词,又或者到书的结尾处也没有告诉你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。《暗店街》也是这样的一个故事,它讲述的是主人公居伊丧失了之前的记忆,在侦探事务所老板于特的帮助下有了新的身份,但是他想去寻找自己的过去。老板于特本来也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,他也丧失了关于过去的记忆。他向居伊询问“可是你看,居依,我在考虑是否真值得这样做……”但居伊还是踏上了寻找的路程,他依靠一点点小的线索一次次去靠近真相,也一次次地发现自己找到的并不是真相。故事最后似乎也没有告诉我们居伊是否找到了他自己相信的真相。但全书通过一个个细小物件的描绘为我们展现了详细的画面,让我们可以感受到二战期间法国被占领时普通人的生活。 在不停地寻找和失去中,难免会思考这样的问题:执着追寻过去,真的值得吗?寻找真的是有必要的吗?那个过去对于居伊来说意味着什么?我们经常有这样的论调,即过去不重要,现在才是最重要的。但这个说法真的对吗?我们站在现在,回望过去,那些不好的记忆飘浮在眼前,我们甚至会想,过去有什么用,不过是平淡无奇。但是,实际上,过去是一个标尺,只有有了过去,你才能丈量现在。即使过去的生活平淡无奇,但至少证明了你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痕迹。寻找过去也像是在寻找一种自我。 在莫迪亚诺的《暗店街》里,他创造了海滩人:“在海滩上、游泳池边度过了四十个春秋,他笑容可掬,同避暑的游客和无所事事的阔佬搭讪闲聊。在成千上万张暑假照片的一角或衬景里,总能看到他穿着游泳裤,混迹在换了的人群中,但是谁也叫不上他的姓名,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呆在那里。有朝一日,他又从照片上消失了,同样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”个体生命像在“沙子上的脚印,只能保留几秒钟”,最终消散。丧失了身份,也没有任何记录,就这样从生活中抹去了。但追寻本身是有趣的,你像是在揭开自己的一个秘密。 莫迪亚诺的书大多数呈现出碎片化的状态,例如这一本《暗店街》,薄薄的一册,但被莫迪亚诺分成了47章。有时候一章只有一个地址或者一个名字,在某些段落还出现了并非第一视角的写作方式。细细读完《暗店街》,大部分人都会被莫迪亚诺细腻而又精致的笔触所打动。他似乎有着天生的直觉,总是可以把握人物的情绪。作者又大量运用了“大概”、“也许”这些词语让人觉得模棱两可。直到结局,我们并不知道小说的主人公居伊是不是寻找到了自己,甚至在他自己的心里也有一种疑问:“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我的一生?还是关于另一个人的?而我却把它误认为是自己的一生了。”又或者当“我”为了寻找当年的好友弗雷迪而赶到塔希提岛,却得知弗雷迪在半个月前遇险,“枞帆船触到岛上的珊瑚礁搁浅了,而弗雷迪却不在船上了”,弗雷迪的生死也不明确,他仿佛成了被蒸发的水珠,并未消灭,却无处寻觅。在最后,“我”决定尝试最后一次奔走,到以前在罗马的旧居———暗店街2号去一趟。暗店街2号,究竟有没有出口,我们不得而知,也许在那里身份可以被找回,或者也许还同从前一样,一无所获。作者将结果高高置起。 不同于萨特的积极对抗,也没有像加缪那样去追寻永远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。莫迪亚诺用这种如梦似幻的故事,将我们带入了一个新的境地,让我们去思考,过去对我们的重要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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