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沈东海 小时候的冬天,大人再忙都不会忘了做三件事:酿酒、腌咸菜、做年糕。这对于当时的农村人来说,就跟过日子要用柴米油盐一样,是必不可少的。 宁波人喝的酒,大多用糯米酿造。糯米酿的酒却不叫糯米酒,而称之为“白酒水”。对于这个称呼的由来,我知之甚少。也许是因为这酒比白酒淡一点,也许是因为在酿酒的过程中需要掺水的缘故吧。 说到酿酒,我是知道一些的。毕竟,从我记事的时候起,我家就开始酿酒。我家的厨房,到现在还保留着一只直径两米、一米多高的酒缸。那是以前酿酒留下来的。 酿酒前先要把糯米浸泡一天,浸泡后的米还需淘洗一遍,然后就可以拿到蒸笼里去蒸了。蒸熟的米拿到到院子里,院子里已经放了一只木盆,盆上平行放着两根扁担,扁担上架着一只竹筐。将蒸熟的糯米倒进竹筐里,母亲开始反复用冷水浇灌,父亲则用双手把成块的米饭打散。等将米饭浇到不烫手,把水沥干,就可以倒进那只大酒缸了。父亲把事先买来的白药(甜酒曲)碾碎,均匀地拌进饭里。拌好白药的米饭,还要压实,再在米饭的中间掏一个洞。这个洞就是以后出酒酿用的。最后,用木板把缸口封住,再在上面盖上几层麻袋,或者抱一床破棉絮,就算大功告成了。 几天后,整个厨房开始香气四溢。这也成了我对冬天味道的最初记忆。嘴馋的我会爬到缸沿,偷吃起来,完了还不忘抹平“犯罪”证据。这东西味道是好,只是太甜,多吃不得。母亲看见了,也不恼,嘱我不要把酒酿口搞坏了就好。酒酿酿到差不多的时候,父亲就要往缸里掺水了。一般米与水的比例是1:1。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,糖转换成酒精,最初酒酿的甜香,也就变成了酒的芬芳。自家酿的“白酒水”,带有点湖水的青蓝,入口柔和,回味悠长。特别是冬天喝的时候,烫一下,是再好不过了。难怪喝了一辈子酒的爷爷说:“酒还是自家酿的好。”这是一句大实话。 冬天里,家里的水缸是最忙碌的:泡完了酿酒米,又开始泡年糕米。年糕米与酿酒米不同,除了糯米,还掺了些粳米。这是宁波年糕为什么软糯爽滑又不粘牙的秘密。小的时候,我们家年年做年糕。假如哪一年不做,倒好像缺了点什么。要说有什么特别,那还是有的。比如我们做过一种掺了红糖的年糕,是别处很少见的。自家做的年糕除了送人,剩下的全部放在客厅里。铺了满满一竹席的年糕,混合着满仓的稻香,让房间充满了丰收的喜悦以及幸福的甜蜜。那时吃不完的,母亲就会切成年糕片,晒干,以后炒着吃。所以对于当时的农民来说,糯米相当重要。虽然产量不高,但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。 做年糕的同时,地里的雪里蕻也已开始收割了。割来的雪里蕻去掉黄叶,清洗干净,晾干,就可以腌了。我家有五六只水缸,各有各的用处,乱用不得。比如拿咸菜缸去酿酒,酒必定是要坏掉的。做咸菜就相对简单些,只要菜与盐的比例掌握好,一般问题不大。自家腌的咸菜,色泽金黄,有股扑鼻的香,入口鲜爽,与菜市场“黄粉”熏过的咸菜相比,是有天壤之别的。咸菜不论冷切,还是干炒,或者做别的菜的辅料,都是极好的。比如咸菜冬笋、咸菜黄鱼,都是宁波本地的招牌菜。老宁波人都离不开咸菜,难怪宁波有句老话“三天不吃咸菜汤,脚骨有点酸汪汪”。咸菜对于宁波人的重要性,由此可见一斑。 做完了这些,离过年也就越来越近了。曾经发生过的许多事,我早已淡忘,唯独在老屋里弥漫过的这些味道,我一辈子都不会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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